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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~ (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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了。叭噠叭噠躥了蹄,一路奔她衣袂邊上求抱。聶風與它揉了角。神獸哼哼唧唧向她懷裏蹭,拱兩遭,扯了聶風袖底一拉,叼了絹帛一口嚼巴嚼巴吞罷,噎一喉的灰。

聶風見它轉瞬把前番禮未將的那個滅了跡了,大驚:“麒麟!那個不好吃的。”

麒麟拿餅大眼兒望他,委委屈屈一趴,蹭她:“風,你別留。鳳凰,兇,吃人的!”

聶風沒想它未化著了人,竟也能語,一晌啞了,默老半天:“麒麟,你,你這樣也能說話?”

神獸揣倆蹄子,一拱,挨著聶風伏了:“能。那個,鳳凰血寫的。”

師妹曉得四大瑞獸怎麽個說道。上輩子中州江湖,千奇百怪的,她哪裏又曾見得少了。可帝釋天早兩千年前就把鳳凰弄死了的,如何還能再以鳳血提筆行書來?她思量良久,問了:“麒麟,你是說,上面的字,是用鳳凰血寫的?”

麒麟默了默:“是。鳳血,燙的,我從前與他打架,不會錯。”

聶風聽了這個,心上樁樁件件掰扯不清了,擰眉一嘆:“罷了。”

師妹潦草摁下此節。將午攜了她雲師兄及秦霜幾人與天劍行一個辭別來了,以為在中華閣叨嘮甚久,不好再耽著。究竟無神絕宮一散,道上諸事待與操持。步驚雲桌上把這個一提,雄霸扣了盞,一笑:“不錯不錯,雲兒考量得是。”

無名一楞,抿茶抿半截子,瞟了雄霸:“幫主,咳,各位不多留幾天?”

雄霸把案邊一行得意弟子捉了瞧過,一籠袖子:“我已老了。往後江湖便是你們年輕人的了。我戎馬一生,百般算計,才把天下會韜養至斯,今次大難不死,一世積業成灰,也是隱退之時。道上此番遭與重創,幸甚九州行省各大分壇尚在。現下門中百事待興,有雲兒和風兒在,我很放心。你們用過午飯,即可去了。”

秦霜叫他一句戳得楞了,輾轉掂量了兩遭,一拱手:“師父,您不與我們同往?”

雄霸沒接這個茬:“那個,嗯。你們三人當中,風兒,你性子太柔,最叫我掛心。雲兒,你寡言多行,手段果決,我很歡喜。江湖嘛,拼得就是刀槍劍戟,那個,以禮以德,拜起紆遲是萬萬不可——”

天劍前輩把袖子平了平。雄霸瞧了“哦”一句:“比如你們天劍前輩,瞧她現下山崩不驚的,年少時候也是一劍挑一城的人物。”

無名扭頭一咳。雄霸一笑,續了:“道上但凡有不決之事,雲兒,你同風兒商量了看著辦就好。反正有你坐鎮天下會,旁人是絕對討不了好去的。”

話畢摸了後頭一竿子:“師父我與無名約了川上釣魚,先走了。”

一行人瞧了那個德高望重的,平素拽慣了劍,現今向桌畔撈個竹篾,甘願為誰捫袖斂衫的,拎了魚餌,銜一幫之主碾下樓去。剩了師兄妹幾位相與一望,聶風扶額。

神鋒瞧了勸她:“那個,雄幫主留在中華閣,聶姑娘莫要擔心。”

步驚雲哂然:“我師妹是擔心無名前輩。”

秦霜一拂袖:“這十足的已經是被拐走了呀。”

大師兄提綱挈領一句,叫幾人沒了話,只囫圇食罷,與神鋒他們依依辭了,買馬北上。一轉朝暮才至山門。道旁煙塵未熄。無神絕宮散得潦草,堂下樓中丟了些細軟金銀,大樁物什挪不動,仍橫廊下擺了。師兄妹著人把三閣五殿打疊一番,招了幾十個府城的壇主見過。一疊子事兒,扯旗吹鼓敲敲打打地掠將過去。不消旬月,天下會已綃紅倚綠的,再映了青鬢朱顏來。

道上一幫子家大業大的,頗難省心,步驚雲卻操持得極好。他年歲不大,橫劍往盤龍椅上一戳,袖底的素,疏得月似,較之雄霸,端得是別一番氣象。

先前還有一不要命的,嫌雲公子涉世太淺,嚷嚷一句。步驚雲把絕世撩了半鞘,眉都不屑與擡的,給誰頸下一剮。朱朱白白染了半階。她師兄一撩衣袂,也不遣道眾扛去斂了埋了,就囫圇攤在殿下。他閣劍膝上,招堂主敘了事。那一瓢子襟畔的血,唇下的雪,都是要素給人看的。

懾得底處一群好勇鬥恨的,瑟瑟蔫了沒話。

聶風殿後悄來瞟了,一嘆,才曉得雄霸擇了她師兄坐鎮堂上,深心得很,計較得好。與一幹子焚死人香,行吃人道的武者論什麽德,談什麽禮,是她總參不透這一朝遠山近水的清淡塵間了。

她師兄往江湖斡旋去了,聶風銜他沒放,替他江南江北的,左右折騰一下,解語分了憂。兩人風雲之名,並了一處,向中州喧喧添了些斷章零句,版本甚眾,下詞忒恨,論什麽情深一往,琴鶴成鳴的,把百千都許定了。

話得雖亂,可叫誰聽了,也摘不出半分錯處來。

聶風仍與中華閣書信不綴。神鋒常往門下來。兩人坐了小談,少不得論及雄霸。小公子共她推與話了此節:“一個抱月弄琴,一個折草蒔花,且依且順的,處得很好。”

今夜神鋒覆至,聶風往山門下邊提燈候他。噠噠一人縱馬過來,負了一匣,見了她,倉惶翻鞍下去,一禮:“天下會神風堂堂主聶姑娘?”

聶風見她拈巾提冠的,衣得素,一捫袖喘了,大抵奔得急,瞧著是個尋常鄉民。師妹給她一句把什麽都論了齊全,難免一楞:“我是。”

她一拱手:“有個夫人與我十兩銀錢,托我把這個送與天下會神風堂堂主聶姑娘。”

完了摘了匣子與她,上馬徑直行了。聶風掂了匣子,一摸,手上染一痕血。師妹禁不住心下一驚,撩了一瞥,十足的啞了。裏邊一枚人頭,死了未久,額上橫來以朱筆描了三字——贈風雲。

聶風一顫:“是傲天。”

她仍沒省將過來,神鋒已上了道來,鞍上系兩匣子,見她一笑:“聶姑娘。”

小公子摘了包裹:“這是我在過路攤子上買的桂花糕兒,帶給麒麟吃的。店家好大方,與我弄倆盒子裝了。”

聶風潦草把這個並了前頭的收了,心下一晌清明得很,曉得裏邊裝的,絕不是什麽吃食了。奈何怕神鋒為此節憂擾,勉強一笑:“謝謝。”

末了引神鋒先往閣上去,扯了孔慈與他布茶。才把故舊之子安頓定了,師妹撇了兩人,草草向殿前尋她師兄。一入堂,見階下嶙峋立一霜衣公子,負了兵匣,共她師兄一禮。

聶風這邊捉他一望,眉上春盡辭了樹的,瑟瑟涼了,與他一驚:“懷空!?”

步驚雲抿唇,拂袖折一壁懸火,叫堂上些微亮,望他師妹:“風,你認識他?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☆、驚寂刀

識得,她怎麽不識得了。上輩子聶風與他忒有淵源的,曾遇了兩遭,施過幾番援手。現今一見,聶風拎兩匣子堂下一戳。懷空瞥她,瞧她把眉擰得無水無月的,怕有哪處不對付。不曉得她愁了怨了什麽,半天一禮來了:“這位便是風堂主了?”

聶風一拱手,把匣子推她師兄桌下去,笑了:“懷公子來有什麽事?”

懷空一瞟師兄。步驚雲仍收在他一幫之主的鞘裏,把劍膝上橫了,掩個哈欠,共他師妹披了袍,推一盞茶。聶風一旁簇了燈,擋了晦明晴雨的,散眉下一撇涼,負刀添一笑。

懷空踟躇良久。他一途至此,少不得聽了市井涼言,曉得上頭往盤龍椅裏坐了的那個,雪簇的,委實不好相與。公子掂量了半天,避了步驚雲,共師妹一嘆:“我是鐵心島門下弟子懷空,我此番來,是想同步門主借一件物什,救我師姐。”

聶風望他:“懷公子想借絕世?”

懷空也怔:“風堂主怎麽知道這個?我師姐懷滅三年前與人比武,不慎著了陰的,毒性入骨,折磨她經年未好。我前番聽聞拜劍山莊迎了神兵臨世,以寒鐵鑄就,有吸攝天地靈氣的大能,更可拔毒祛傷,救人水火之中。”

步驚雲聽了一默:“所以,你果然想向我借劍?”

懷空與他深來一揖:“我,自我師父去後,我師姐已承了島主尊位,步門主若肯救我師姐,鐵心島門下一百三十八人,受步門主再造之恩,他日倘有合用的地方,我等在所不辭。”

步驚雲哂然:“天下會從不倚仗旁人。”

完了添一句:“況且,絕世與我從不離身,怎能叫你三言兩語的,就攜了去。”

懷空給他戳得一楞,急了:“步門主不信,可和我同往鐵心島。”

師兄籠袖子瞥他:“同往鐵心島?那我偌大天下會,就這般撇下了?”

懷空叫他兩句鑿得齒忒酸,一晌啞了,階下楞半天,沒法奈他何了,以為步驚雲話定了的,想是沒得改了。他心上一澀,拱手嘆了嘆,捫袖欲行。師妹瞧了攔他:“懷公子且慢。遠到即客,留一日無妨。”

懷空聞了慘笑:“不必。我師姐榻上久病——”

他言沒盡的,叫步驚雲擡袖遣了幾個人,架他往左廂將歇。懷空一見這番陣仗,個個提刀拽劍的,叫他十足的推拒不下,才省將起來,天下會行的,與中州話本裏寫得沒兩樣了,是三更五更敲鐘的買賣。一罄,揭了盅了,不好不認的。

懷空見著揭不過去,一嘆,銜兵卒徑直去了。

師妹瞧他行得遠了,抿茶一笑:“雲師兄。”

步驚雲這邊與她捉了刀子褪個桃兒皮,給她一喚,挑了眉:“嗯?你是想替他共我討一個轉圜來了?”

聶風樂了:“我何必再討,師兄不已斟酌下了,要給他遞個人情了麽?”

步驚雲叫她撩弦上去,給撥得一怔:“風,你,你怎麽曉得?”

師妹扶額:“否則師兄你留他作甚?”

師兄與她推了桃兒,摸一盞茶籠了:“聽他一番言語,想來同他師姐情義很深,我——”

他言至此節,話了什麽不好論的,一咳,撈了別的推著談了:“鐵心島勢力雖小,對你我也不是沒得助益。風,我這一去,少說十天半月的,你一人坐鎮天下會,怕要多有勞累。”

聶風與他一笑無話。兩人相與並膝坐了,寡言半晌,步驚雲念及一事:“對了,風,你方才急急入殿找我,可是道下來了什麽音信?”

師妹一默,撈了三匣子桌上擱了:“方才我往山門候了神鋒——”

步驚雲嗤笑:“他老大一人,何必總是要你去迎。”

聶風瞥他,撓頭咳一下:“神鋒來時,有人與他遞了這個,裝的是,是——”

她踟躇來去,怕不興說,一嘆。師兄依她撩了匣子,瞥兩下,驚了。他踟躇一遭,掌了燭來,次第折火把案上的一疊子照罷,好瞧分明,裏邊一樁樁擺定了的,正是劍魔並了傲家父女的頭顱,額上叫誰拿朱筆提金寫了——贈風雲。

聶風瞧他師兄眉上宛轉那麽一瞬,忒清淡得素將起來,曉得步驚雲念了什麽,勸了:“師兄,你不必擔心,只管與懷公子同往。天下會有我。此人拿這個那個叨擾門下,禮來禮去的,想必有求於你我。”

步驚雲“嘖”一句:“她這般匿而不出,音信倒很通了,怕是拎著了不得的心思。江湖結友,何曾有送人頭的規矩了,她四次三番折騰,不過想懾我們一懾。我又豈會怕了她了。”

師妹攬她師兄一默無話。兩人坐了半晌。步驚雲把道上諸事,大樁小件的,往心下一一掠了兩遭,添一句:“風,你與神鋒說,遣他共師父和前輩通個消息。我怕這個忒不識禮的搖我們不動,把計較拐中華閣上去。明朝走前,我會令各堂主增派人手留守山門,一日七換,免來徒生枝節。”

末了話沒完:“風,他們叫我唬慣了,你性子太柔,我怕你吃不住。風,但凡有違你心意的,無論是誰,你拔刀便是。”

言畢耽擱良久,摟她師妹欲語還休的,一嘆。聶風見他憂這憂那,徒恨沒得一剖兩截,半邊兒共了懷空一往,半邊兒並與師妹一處。師妹瞥他師兄,捱啊愁的,還涼,把眉上一卷煙重雨成祛了七分三寸,一下樂了,戳他:“雲師兄,你今晚將十八年的話都說完了。”

步驚雲曉得她師妹揶揄他操心太過,抿唇。簇了茶往水裏攢了,兩人就燈瞞人話了旁的。一夜且盡。閣下燈火早剩一把灰,懷空給人幾番叩門敲得醒了,披衣,階下一朱衣姑娘拱了手來:“懷公子,我們門主在江畔候著你。”

懷空一楞。不曉得步驚雲袖子裏掂量什麽。轉來潦草拾掇了物什,叫姑娘引廊下去。出了山門一拐,橋南掛一津渡,川邊只得一舫兩人,挑一燈,並了晚晴晚棹,依依遲遲的一晃,瞧著很是宜稱。船家見了懷空,一禮:“公子,請上船罷。”

懷空叫他挑了簾,引入艙來,瞥了步驚雲橫劍案上,委實一楞,心下翻覆兩下,喜得不曉得怎地言語。師兄見他至了,眉也未擡,坐了抿茶。剩了懷空一旁拈詞摘句的,老半天摳幾字:“謝步門主相救。”

師兄一挪,避了沒受,還懶來言語,捫了茶蓋兒無話。懷空現下終也曉得這位怎麽個雲水性情,看著忒難親近,其實一寸千古的歸心,偏生叫素掩著,瞞了埋了,是從來不屑人瞧,不與人知的。

懷空往他邊上捉了個凳兒坐了,一笑:“步門主,我來時曾聽過幾遭你與你師妹——”

步驚雲聽了後頭三字,扣杯籠了袖:“我師妹,怎麽了?”

師妹待了步驚雲一走,褪了素的,冠了淄衣,橫刀立馬挪盤龍椅上來。她沒坐慣這個,挪半天,好容易往眉上打疊一梢山陽舊雨,瞧著終究添了涼的,與下邊一幫子虎狼折了眉:“諸位堂主可有甚事?”

她一笑,當真解情解語,忒得照人了,卻是十成的好看,簡直唬得十裏春簾怎不如的,紛紛卷盡了來。底下不少砥礪不住,並她一樂,挨挨擠擠蹭階上立了,潦草遞了話。不談正經的,問過了生辰八字,親眷年歲,末了推到家有犬子可堪相配上去

聶風聽了一楞,沒撩刀,斂袖捫了鬢,隔空一拂,把堂下那個青鬥石柱子鑿了半截來,一時磚瓦泥塵俱下,砸得半室武者怔了,老久才省得倉惶避了,左右抱頭一寂。師妹上邊一笑:“無妨,稍時尋人來修便好。諸位可還有事?”

底下給她一招懾了,再不敢潦草言語,泱泱並了幾行,一一很識禮的,上來一拜稟過。都是些閑雜旁務,走馬猜燈敲敲打打敘了,就此摁下。聶風了結這個,捧了文卷往閣上去,孔慈於她後邊綴了。

聶風甫至樓外,一推門,瞥了桌上一折火,下頭橫一兵匣,毛團一邊趴了瞟它。孔慈瞧著十足楞了:“風小姐,你走時沒吹燈?”

聶風默了半天,一嘆:“我滅了燈的。孔慈,你退下吧。”

師妹遣走了孔慈,一掠搶至案旁,瞟了燈下一箋,給人題三字——贈聶風。師妹哂然,以為此番終究共前時有了分別。她一嘆,拂了匣開,一望怔了。裏邊臥一刀,怒了所歡不來,嗔著愁城難解的,往餘火下邊,欲斂還顰了,倦倦掩刃。

是驚寂!

聶風一跌,踉蹌兩下,倉惶撞椅上去。一旁早立了個素衣公子,探手一攬扶她,擰了眉:“聶風!”

聶風一急,撩了雪飲拽他:“易風,皇影出事了!你一直在此,可曾見了誰入風閣?!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☆、揍他就是,何需再言

易風一聽,默了半天:“見了一人,紅發朱衣,神將,你該識得他的。他走了未久,你隨我來。”

聶風負了雪飲,抱匣共他躥下道來。秦霜階下瞧兩人囫圇掠將過去,立了半天,瑟瑟後頭一喚:“風師妹你往哪裏去!?”

師妹未及聽的,早行得老遠。秦霜拂衣一嘆:“這,你同旁人跑了,雲師弟回來我要怎麽和他交代?!”

易風共她且向南來,挑的是村橋野店,拐些繞繞彎彎。兩人腳程忒快,不消半個時辰,已碾至上京江畔。川邊一蓬船,有誰扶了一竿,塞了生魚腦子嚼巴嚼巴,末了抿茶。易風把他指了:“你看,就是神將。”

聶風轉與易風望了,良久沒了話。易風給她瞧得心下去覆來的,添一尺朱,咳一下:“幹嘛?”

師妹撓頭:“你,你怎麽曉得他在這裏?”

易風剮他:“聞的啊。他身上火氣好重。”

聶風訝了:“聞的?”

易風懶來搭她,籠了袖一哼:“你還不快去捉他,老與我這扯來扯去作甚?”

兩人的話敘了沒盡,那邊神將瞥了聶風,已收了竿了,舟頭捉她望了良久,絮絮自川上行過來。惹一旁買槳還家的行客驚了,握幾枚銀錢忘了遞,都湊津渡上瞧他。神將走得忒穩,衣袂掠水不沾的,及了岸。一撩衫,與兩人拱手:“聶風?”

師妹一禮:“是我。”

神將瞥她,素袍輕塵,忉忉負了刀。想是至得倉惶,唇下胭脂未描了,徒剩了眉梢一枝顧盼,倒也十裏萬重的情多來了。他多瞟兩眼,瞧了師妹懷裏的驚寂,樂了:“你到得好快。你年歲尚輕,已有這等修為,著實叫人佩服得緊。唔,若非我主看上了你,你今日少不得成了我的盤中物。”

聶風抿唇:“令主也算是一代梟雄,行起這等陰損事來,當真好生沒得含糊的。”

神將聽罷怔了怔:“你曉得我的來歷?”

易風一旁撇嘴:“天門那個誰,白捱兩千年壽數,別的修不好,臉皮倒愈攢愈厚了。至於閣下,火雷罡氣爾爾罷了,滅世魔身尚過得去,就是吃食一節,委實糟糕了些。”

神將給他一句剮了兩刀,一下一下戳傷處去,不免驚了。他把前頭一雙瞪了兩遭,沒省將過來。徐福遣他往天下會勾了聶風,斷斷未曾與他提及半分旁的。究竟他算盡機籌,怕沒料得,這位瞧著合該抱月折花,房櫳撚妝,哪哪都傷不著人的姑娘,也不當真軟了,況且她還攜了個二十來歲的高人,一言語,把他前半輩子給話得盡了。

他一楞:“你們究竟是誰?!”

師妹笑了:“你們囚了皇影,不就是想拿她脅迫於我麽?好,我隨你們去,引路吧。”

她這邊一坦率,神將抻不下去了,剮她一下哼了:“你說去就去?我主遣我試你一試,若你合當死在此處,也不必隨我一往了。”

聶風心下遲遲疾疾的,憂了皇影。懶共他再怎地多言,把驚寂遞與易風抱了,一步於前撩了雪飲:“你待如何?”

神將立了一笑:“你能叫我退過三丈,便是你贏了。”

聶風擰眉望他:“神將,換了從前,你也不敢這般托大的。”

易風嗤笑:“揍他就是,何需再言。”

神將又楞,思量著裏頭這個從前怎麽來解。師妹沒叫他多猜兩下,一斂了衣,望他:“也好。神將,你再來試試我的神風動!”

聶風一語畢了,一掠搶至江畔,神將瞟她輕旋一轉,人已銷得沒了影。以為師妹遁了,還一楞,咧嘴沒得笑畢,叫川上顛倒攪得一動,跌一寸。瞥了後邊一疊一疊逐雲高的,蔽過六曲屏山,卷了萬尺水刃,潸然一下吊人頭上來。

這番動靜鬧得好大,惹老遠那處樓臺裏一堆子食客懵忪未醒,瞥了窗外一晌摸了黑的,以為惑星淩了日了,曉得年成不好,天下刀下雨的,愁得潦草拽杯匿案底去。兩相抱了一哭,連嘆大兇大兇。神將瞥了一樂:“聶風!這玩意太鈍,我乃滅世魔身,妄想逼我一退!你——”

他言沒畢的,一寸刀子已剮至頰畔。神將哂笑一拈,吧嗒半下蹭兩指血,一處骨連皮的,將將沒斷。他疼得抵肺戳心的,更是悚然,見了衣後萬行的鋒刃,沒敢橫身以扛,撇了矜傲不要,一縱十丈,跌橋南去。聶風這頭一斂了招,叫一勢宛轉收罷,振衣投階上來。

易風抱了刀望她:“是風雨江湖?”

聶風一嘆:“不錯。我前時不信,現下看來,你真是我兒子。”

易風一聽默了良久,哂然:“你不肯信,我也未必願意認你這個爹了。”

兩人一望無話。末了聶風還待言語。那邊神將過了橋來,一瞥她:“你想見皇影,與我來罷。”

前頭一舟已給聶風剮得屑兒都尋不著了,神將未得奈何,買了新的,請個膽氣稍壯的棹郎,與他們扯帆北去。三人舫中零星坐罷,一顧寂了。師弟蹭啊蹭的拽了椅子往易風邊上挨了,瞧他提壺添茶,老半天一句:“你縱然未必願意認我,卻不礙著我親近於你。”

易風捫杯一歪,不曉得谙了什麽況味,眉上拋的素,且嗔且怨,且不識離合二字怎生書的,弄筆描詩撚了紅來。聶風探手與他一扶:“我與你初見,已覺得你我有緣。唯只一節,你既是我兒子,怎地成了貓了?怎地姓了易了?”

易風撓她一記:“問題這麽多!一月只許問一個!你又給天門瞧上了,還是先掂量著憂了你自己吧!”

聶風望他笑了:“無妨。我會護著你的。”

易風額上著一痕青:“誰要你護著!”

師妹掩袖訝了:“咦,你分明在我夢裏與我說,只合向著你,不好向著我師兄的。”

易風“哼”一句,轉了不來貪看她眉上黛,鬢邊青的,瞞人捫袖,老半天氣不過,一轉化了貓,拿爪子勾了,躥師妹肩上一趴,尾巴撓她,小牙啃她:“我還說你沒向著我,我該咬你的。你可當真了?”

聶風楞了。一人一貓一瞥默了。良久師妹撓頭一問:“如何?”

毛團蹭她,還嫌棄:“硬,嗑牙。”

神將那頭踞了,剔了一截子生魚腦子吃罷。斜來挑了南窗那兩人,依稀聞沒清的,撩了幾句聽過。心上思忖半天,掏了一冊《中州江湖新人榜》翻幾下,以為什麽雨急雲亂的,聶風瞧著不過十五有六,旁的公子少論已及冠了的,怎地其中還參差論起爹啊兒啊來了。莫不是瘋了魔了。

神將念及此節,一嘆,把聶風往食單上撤將下來。中州絕頂高手甚眾,他決計不願委屈將就了,去嘗個病了的。完了瞟師妹一遭,覺得她這麽一人,襟上月,心上秋,鬢上三更枝下雨,朝暮過西樓的,定是好吃得緊,不免大覺可惜。

他抿茶思忖了左右,沒逢見易風怎地傾動一番造化。這邊一瞟楞了,挪過去默了默,一問:“剛才那人呢?”

聶風抱貓兒懷裏給揉下巴,無話。神將瞥了毛團:“這貓哪來的?”

易風與他一亮爪。

神將不好言語,一旁戳了瞥她逗貓。兩人行三日半,暮抵天門。一下了船來,師妹給外頭十裏朔風撲一袖子。易風趴她懷中,喵呀一句,卷成了球兒。師妹將它往袍裏塞了護著,叫道旁一個裘衣童子提了燈,引堂下去。

一途人沒遇了幾個,只千梢雪,高枝對月成霜的,死活垂她襟上來。好歹入了殿,廊下簇半臺焰,聶風不挪了,火旁一立。神將扯她不動,徒往階畔一跪:“聶風已到。”

師妹底下囫圇把上頭那個一望,心下一驚。此番徐福倒是不遮不掩,把眉啊目的,一遭真容分付與人瞧得盡的,額上少不得一撇朱。師妹見他扯了寬衣長袖,一步步拖了袍子迤邐下來,捉她望了老半天,一擡手,招倆公子拽了師妹:“請風堂主往殿後更衣。”

聶風一避,剮他哂然:“徐先生客氣,我真是收受不起。”

徐福掩唇一笑:“風堂主,你的衣衫都給雪霜沾得濕了,還是換換得好。否則給皇影瞧見了,她要怨我的。”

這廂聶風逢了天門之主,那頭師兄與懷空逢了幾遭急雨,沈沈捱了七天才至鐵心島。他行得遠,不好扯了宿雁南飛的,叫師妹與他寄些音信。又沒旁的事,只朝朝暮暮桌邊坐了,擦劍,抿茶,覆擦劍,如是者三五。懷空一旁捉了書冊,一翻一翻的,末了掩卷一嘆:“步門主可曾聽聞我鐵心島的名號?”

步驚雲瞥他:“略有聞說。”

懷空與他添了茶:“鐵心島以鑄煉兵器為長技,聲名雖不及拜劍山莊,但在鑄劍一節上,絕不會落了下風。我師父喚做鐵神,原為鐵心島島主。早於三年前逝了。現今堪任島主之人,只剩了我師姐,步門主此番仗義相救,我——”

步驚雲攔他:“這話你說過了。”

懷空尷尬扯袖子:“那個,你我行船無聊,沒得好消磨時日的。是了,我還有個師妹,喚做白伶,生得好,性情也好——”

步驚雲一扣杯:“懷公子。”

懷空望他,以為步驚雲有甚囑咐。師兄擰眉:“有關令師妹的事,不必與我說。”

懷空“哦”一下:“那步門主想聽什麽?我這裏有本《中州異聞錄》,上邊甚事都有。比如說近時北疆六月大雪,官府在冰下三丈挖來數十屍首,都去頭斷足的,脖頸給什麽啃得斷——”

步驚雲給他念得蕭蕭歷歷的,眉上添一瓢子素,扶額:“懷公子!”

懷空一楞,草草斂了話。兩人一途無言。這般抵至地頭,一素衣姑娘津渡上戳了,正候著誰,橋北瞥了懷空一喜,兩步迎上來:“懷公子!怎麽樣了?”

懷空引了步驚雲與她一見:“駱姑娘,這是我前時與你提及的,步驚雲步門主。”

駱仙笑與他拱手。師兄沒甚熱絡,淺來共她一禮,轉與懷空:“你快引我去見你師姐罷。”

駱仙一楞:“今天這樣晚了,還是將歇一宿,明朝再去不遲。”

步驚雲抿唇。懷空添一句:“駱姑娘說得不錯,步門主連日行舟,難免倦了。”

話畢引他往島上歇下,著掌事布了吃食酒水。步驚雲潦草用了,一人屋裏攢了。他夜時眠未穩,桌畔添一杯冷茶,沒及抿罷,瞥了樓外有誰倉倉惶惶掠了幾下。他聞了探身一望,瞧了兩個淄衣姑娘提燈碾將過來,見他一禮:“壞了閣下好眠,請問閣下可曾見著可疑之人?”

步驚雲一默,指點了去處,一掩簾。下頭幾個曉得他是懷空千山萬水請的貴人,不敢再來多擾,絮絮徑直行了。翌日步驚雲起得忒早,負劍往堂上去,逢了駱仙倉惶一掠,見他大驚:“步,步門主。”

步驚雲瞧她很有些不妥,一問:“怎麽了?”

駱仙沒及言語,階上懷空抱了什麽,踉蹌一跌,搶下道來。步驚雲瞧她懷裏那個描金題朱的,忒相熟了,不免一楞。懷空把匣子遞了與他:“步門主,我師姐為人帶走了!榻上只剩了此物,說是留給你的。”

師兄撩開一望,裏邊旁的沒有,徒得一寸絹帛,斷處幾縷參差,顯見是生生給人從衣袂上扯下來的。懷空瞧了一怔,還待添一句,奈何瞥了師兄眉下遲遲慢慢的,有撥得什麽亂了,擾離恨一半,餘的,素得霜雪上了頭的,惻惻涼了。

懷空咽了話。步驚雲摳三字:“我!師!妹!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☆、聶姑娘,我叫釋提桓因陀羅,又名帝釋天

聶風這邊叫人拎去殿後換一趟衣冠,披了個小素裘襖,諸般打點妥當,給徐福親來引了,兩人遠近一綴,往天閣下邊去。一拐,行在廊下。庭中千樹雪,為誰鑿成了別樣的,妝一橋的梅杏江柳,朱碧簌簌垂不落的,襯了題金的小簾櫳,很是受看。聶風不免多望兩遭,徐福前頭笑了:“此地甚寒,及不了春的,罕有花。”

聶風擰眉,半天問了:“你要帶我去哪裏?”

徐福往左廂立了,一推門:“勞煩聶堂主在屋裏候了,我把皇影姑娘請來共你一見。”

聶風瞟他良久,沒話,徑直向桌畔坐罷,徐福給她斟一盞茶,撚個朱丸子往裏攪了,推與師妹。聶風一句懶提,捧了飲盡,倒杯一扣笑了。徐福見她坦蕩,一下也楞,半天十分得沒法言語,默了默:“聶堂主怎地不問?”

師妹正給毛團平爪子,沒閑瞧他:“帶皇影來見我。”

徐福一嘆:“你對皇影姑娘卻也情深義重,倒是我枉做了小人了。”

完了徑直行去。師妹案邊坐了半個時辰,不見人來,掩袖倦了,爬屏後榻上盹一下。易風撓她:“聶風!你,你,你,沒事吧?”

聶風胡亂與它撫一把:“沒事,他,他還等著叫我給他屠龍呢,不會取我性命——”

後半截言不盡,易風等未等到,躥師妹枕邊一瞧,這已十足得成了眠了。毛團沒法奈她何,一趴,拿尾巴蹭她。

徐福把聶風引閣上歇罷,才返殿裏,便有兵卒來報,皇影掙了枷囚,冰牢中大鬧一番,現今已殺往此處來了。徐福聽罷一默:“無妨,你們下去吧,我來會她。”

話也沒休,廊下幾行提劍橫槍的惻惻驚了,給人分花拂柳潦草一撥,攤一地馬亂兵慌。徐福眉未及擰,已有誰拽刀奔將過來,怒一句:“叫你們主人出來見我!”

徐福一笑,瞧了下邊那個輕衫淄衣的,唇素眉蒼,鬢上掙得雨驟梅疏,少不得多有峭寒。她倒沒給這個傷得愁了,一撫袖,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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